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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和哲学组合?陈直:“意外走红 但我太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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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志 发表于 2024-10-13 03:00: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陈直,农民工。

海德格尔,20世纪全球最知名的哲学家、思想家之一。

一个忙于为生存奔波,一个专注于思考人生。

深陷泥潭的人,真的可以仰望星空吗?

今年,陈直翻译的《海德格尔导论》上市后,销量喜人。

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先是刊印了6000册,后又加印了3000册,在实体书遇冷、哲学受众相对较少的大环境下,有这样的成绩已经颇为难得。

大多数人可能是怀着对陈直的好奇来买的,好奇一个农民工和哲学组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在一场新书分享会上,陈直坐在聚光灯下,略显紧张的他对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谈起自己的经历,选择主动打破大众的想象:

“我的经历不是通常所理解的‘励志故事’,我没有从坚持学哲学中获得所谓的‘阶级跨越’‘阶级上升’——这是‘励志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他的现状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

即使译稿成功出版,他依然有回到流水线工厂的危机。他因受人帮助来到一所高校工作,年底三年合同期满,学校新的政策迫使他不得不离开。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东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当一个农民工和哲学产生联系,关键词不是逆袭,而是救赎。这是关于一个长久处于绝望的普通人如何被哲学救赎的故事。



对陈直来说,翻译一本哲学著作最难的不是英文翻译,而是如何在沉重繁琐的流水线工作中挤出时间。在高强度、巨大噪音的工作环境中,陈直是不可能想什么海德格尔的。

翻译《海德格尔导论》的四个月时间里,陈直辗转了多家工厂。

他去过深圳富士康的工厂里安装平板电脑的屏幕。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30秒贴一个屏幕,一天最快能装上800个屏幕。一个月里半个月白班,半个月夜班。上夜班时眼睛累迷糊了,洗个冷水脸继续干,不能分神,不能歇息,一旦速度变慢就会听到领导的骂声。

每周休息一天,翻译只能在这时进行,陈直会在这一天找个图书馆,从早上九点翻译到晚上八点闭馆,一天下来,他只能翻译3000个单词。



没过多久,他又跑到厦门一家工厂安装手机摄像头。

这家工厂的环境更为苛刻。工资主要靠加班费,八小时之外的时间都算加班,休息要请假,最多一周休一天,再多的假也不给批了,请假意味着要扣除双倍工资的加班费,大部分工人为了赚钱一天都不休。

因为要请假翻译,陈直压根赚不了多少钱,长期在温饱线上挣扎。

但在陈直眼里,这种生活的艰苦不算什么,“这是外在的、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哲学方面的事。”



翻译结束后,他想以同等学力入读大学,他想知道是否能以译稿的出版来证明自己的同等学力,因此他在豆瓣发帖询问网友如何才能出版,没有什么回复,他私信出版社,同样没有回音。后来他才知道,哲学类书籍由于晦涩难懂,出版一直很困难。

他近乎是怀着绝望的心情发了最后一篇帖子,这次他故意在标题中强调了一种反差:“我是农民工,请问如何才能读大学?”



没想到,帖子迅速传播开来,多位大V转发扩散,媒体也迅速跟进,陈直瞬间火遍全网。

译稿也有了出版的机会,陈直的译稿被推荐到铸刻文化总编辑陈凌云处,他和同事看了译稿,一致认为有基本的品质,决定出版这本书。

紧接着,河北一家高校领导向他发出邀请,让他担任校刊编辑,他得到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

从这一刻起,陈直结束了十年的打工生涯,从流水线的链条循环中挣脱出来,过上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很不错”的日子。这都是他热爱的哲学带给他的。



亚里士多德说过:哲学起源于惊奇。然而,对于陈直来说,哲学的起源并不是有闲阶层的那种纯然惊奇,而是对自身处境的惶恐不安。

他是抱着深深的绝望走向哲学的。

10岁时,他第一次产生关于哲学的思考,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他的父亲常常对他施以暴力。大到没考好,小到洗个头、看个电视、夹了个菜,只要心情不好就是一顿大骂。

有一次父亲让他翻译某个药品的英文说明书,那时他初中,刚开始学英语,根本看不懂,父亲黑着脸破口大骂:“你怎么不去死啊。”



在暴力与贫困交加的家庭环境里,陈直童年的自尊心被碾个粉碎。

小学家里交不起学费,陈直经常被老师和校长催缴。有一次,早上升国旗后,小学校长当着全校人的面催他交钱。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哀求着父亲“不要再欠学费了”。平常,他就连买一只一块钱的笔都要低声下气地去求父亲。

父亲个子并不高大,但那种深深的恐惧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要看到他阴沉着脸,“我就对他本能感到害怕”,直到二十多岁,“他骂我,我才敢回骂”。

时至今日,陈直仍然无法与父亲和解,他直言:“我对他的感情并不复杂,那就是没有感情,我们基本上已经断绝了关系。”



陈直曾想过,如果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他现在肯定不一样。或许他的性格不会出现问题,以至于总是无法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从2010年开始打工,做过最长的工作也只有半年左右。他去过服装工厂、礼品盒工厂、玩具厂、印刷厂、电脑组装、五金工厂,十年里做过的工作少说有几十种,一年都要换好几个工作。

无论去到哪里,他始终没办法融入集体。

每进入一个工厂,他都是被排斥在人群外的那一个人。他和工友没有共同语言,他们大多聊的都是女人和游戏,他顶多在旁边默默听着,听不下去的时候干脆离开,久而久之,别人都不和他说话了。再加上他有严重的口吃,有时候连“我”都说不清,厂里总有人模仿他嘲笑他,他因此变得更加内向孤僻。



进入社会后,人心的各种险恶又将他一步一步推进绝望的深渊。

他找第一份工作时,劳务中介老板当众侮辱他是傻子,不机灵,随便将他派去了一个乡镇服装厂踩缝纫机。他干不来,和他一起去的人很轻松地就学会了,但他就是学不会,笨手笨脚的,做羽绒服把里面的羽绒全撒出来了,挨了一顿骂,之后就被辞退了,干了一个月,只拿了五百块。

他曾在一家做手机盖的工厂上班,从晚八到早八,来回不停跑,每到后半夜三四点就撑不住了,动作稍微慢点就有人来呵斥。工厂承诺50天给他5000块,临了变卦,只给了他1000块。

他还去过一家快递中转站分拣快递。他依然显得笨拙,第一天分拣时搞错了一些快递,工头很快就对他产生厌恶,故意让他干各种脏活累活。一周后,他忍无可忍提出离职,工头直接让他走人,他要工资,对方以工作时间短为由拒绝了他,他没有再说什么,被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当听到“没有工资”的那一刻,陈直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悲哀。他不懂维权,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拿到自己该有的工资,他几乎被现实逼到绝路,“我非常绝望,赚不到钱,我活不下去。”

“那时,我觉得我是活不过 30 岁的。”



当他被现实无数次击倒,是哲学给了他一次又一次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尽管生活煎熬,但他从来都不感觉孤独。十多年打工生涯的间隙,萨特、克尔凯郭尔、胡塞尔、德勒兹等哲学家,陪伴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以入睡的深夜。

每到一个城市打工,陈直都会去当地的图书馆看看。

十分怕冷的他会为了去中国最大的图书馆而来到北京打工。为了有充足的时间阅读哲学书籍,陈直选择了工资更低的日结工,干半个月,歇半个月,工资最低一天只有60块。

日结工没有集体宿舍,他住到通州的地下室里,一天只吃两顿饭,一碗五六块的面随便对付过去。在那里,陈直第一次完整地阅读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海德格尔让他有勇气直面现实的种种绝望:“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本真生存是不需要多少物质条件就能够达到的。所以即便处在比较艰难的境况之中,我们依然能够获得一种比较高阶的精神生活,或者比较高阶的生活方式。”





随着在哲学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陈直在哲学上构建的人生意义与现实的差距和矛盾渐渐凸显。

陈直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农民工,他上过大学。

大学时,他被哲学深深吸引,痴迷于其中,每天睁眼除了吃饭就是在图书馆看哲学书,不去上课,甚至考试也不去,直至大二被学校劝退。

当时他没有什么前途的概念,反而乐观地想着,退学正好方便他阅读哲学,当然他也没考虑过母亲的感受。母亲知道后,气得不让他进家门,哭着求他回学校。

过年回家,村里其他年轻人带着年货和红包回家,陈直拉着行李箱回家,母亲兴冲冲地打开行李箱一看,全是哲学书,一怒之下将书全扔到屋外,陈直又默默地一本本捡回来。

母亲常对他说,你三十多岁会后悔的。如今三十多岁的陈直承认这句话部分得到了验证,“我确实比较艰难,从退学到现在一直都是人生低谷期,就没有到达过高峰。假如我回到退学那个时刻,可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因为他发现哲学并不能为他带来什么,来自外界的对比让他变得更加焦虑。

母亲看他不老实打工,常常刺激他,时不时告诉他,有认识的人挣了几百万,而他连几千块都没攒到。因为儿子不会赚钱,连她也带着被邻居看不起。

他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从年级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一”。

上学时,他算是“最会读书的人”,经常考到年级第一,还被老师派去参加县城数学竞赛,但现在,同学朋友做各种生意赚了钱,只有他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曾有小时候的朋友突然来找他,两人聊天时,陈直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大概意思是他是混得最差的,大家都瞧不起他。说完这句话,陈直等着对方的回应,“但他什么也没说。他默认了。”



他更没想到,他曾无比热爱的哲学也会将他拽进最深最无力的绝望。

2017年,在他阅读了近10年的哲学书籍后,他想在哲学上有所成就,想写几篇论文发表,他列出四十几篇海德格尔哲学论文计划,每篇的标题都拟好了,但正文就是写不出来。

写论文需要查很多资料,阅读很多文献,他没有资源,也没有时间搞这些,进展非常困难,最多的一篇只写了几百字,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那时他在汕头的五金厂打工,下班后,他在日记里写道:“我彻底不干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就去翻译一些外文书。哲学本身我干不了,必须放弃!”

自学哲学多年却什么成果都没有,有时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这让他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每每夜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只有借助酒精才能睡着。

“我被哲学伤透了心,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碰它了。”



在后来三年时间里,陈直几乎完全放弃了哲学。家里的哲学书全卖了、扔了,几年下来积累的哲学笔记也撕了,一点没留。他也不再读任何哲学书。

他开始尝试各种方法去赚钱,渴望成为现实意义上的成功人士。他去炒股,投了几千块,不到一个月亏了两三千,赶紧全取了出来。听说程序员赚钱便去自学编程,结果看不懂教材,想过报班,但低薄的工资无法负担。后来有几位老乡在广州做电商,让他过去帮忙,不到半年,公司倒闭。

一番折腾后,他彻底放弃赚钱的幻想:“我觉得我还是放弃赚钱的想法,还是要找到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去干。”

他又重新逃进哲学。



陈直翻译的《海德格尔导论》出版后,或许可以证明哲学并不是无用的。

他的译本得到了许多公众的支持。

在陈直的新书分享会上,蜂拥而至的人群让浙江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孙周兴感到震惊:“我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有关哲学的现场,会来这么多人。”他感谢陈直为哲学带来了流量,要知道,“哲学的流量从来都不大的。”

浙江大学哲学学院教授王俊称陈直翻译的《海德格尔导论》:“无论是从学术意义上还是社会意义上,都是这个时代一个独特的事件,它赋予了哲学一个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

伦敦大学伯贝克学院人文研究所所长斯拉沃热·齐泽克,更是在新书《自由:无法治愈的疾病》的序言里高赞陈直是奇迹:

“我们应该庆祝像陈直这样的奇迹——他们证明了哲学不仅仅是一门学科,哲学可以突然中断我们日常生活的进程,让我们产生困惑……

今天,我们应该说:让一百个陈直研究哲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找到摆脱我们不幸困境的出路。”



图源:单向街书店

获得专业人士的肯定,这让陈直多了些自信。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但现在我有更多的自信了。”

他似乎已经和曾经不够成功的自己达成了和解,“即便从大众的标准来看自己算是‘失败者’,我也无所谓,我不需要用那些标准来衡量自己的价值。”

哲学也让困扰他许久的现实问题得到解决,他得以离开流水线,拥有了充足的阅读翻译哲学书籍的时间。

《海德格尔导论》出版后,河北政法职业学院的一位领导邀请他去学校工作。

弯弯绕绕多年,他也算是实现了母亲的愿望——坐进办公室。他的工作环境不再嘈杂,屋内窗明几净,工位挨着窗户,一张大大的办公桌足以摆满更多的哲学书。母亲给他打电话,第一句话总是兴奋地问他是不是在上班,假期还想去看看他。



他的食宿条件也得到改善,学校食堂的饭菜便宜又好吃,教职工宿舍是一厅两室的楼房,他还有单独的书房。

校领导特地嘱咐过下面的人,别给陈直安排太多工作,别让他太辛苦,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阅读和翻译哲学。陈直每天八点上班,午休两个小时,五点下班,每天他有五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花在阅读和研究上。这里的同事也更加友好,没人再去嘲笑他的口吃。陈直在这里度过了安稳充盈的一段岁月。



今年年底,按照学校新的政策,他不能再继续留下。他做好了随时回到过去动荡生活的准备,他考了驾照,注册了外卖骑手,打算去开网约车、送外卖。

幸运的是,上海一家出版集团向陈直抛出橄榄枝,他的翻译工作得以顺利进行。目前,陈直正在翻译《批判现象学的50个概念》,预计明年出版。《黑格尔词典》也被他列入了翻译日程。

重新回到哲学后,他时常想起尼采的一句话,爱你的命运。

“他是肯定自己的生命,不管你受过怎样的遭遇或者困境,你依然爱它,你不会为这些苦难所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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