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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秋天，本该是阳光柔和、精美橱窗焕然一新的季节。
可如今，在那些曾经优雅得体、灯光温柔的珠宝店里，店主们神经紧绷，眼神里写着恐惧。
因为在金价飙升的同时，一种近乎“精神错乱”的集体焦虑，正席卷全城。
“大家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是巴黎第六区一家珠宝店主 Laura 说的话。她说这句话时，站在自己的店门口，脚下是碎裂的玻璃，展示柜被砸成一地狼藉。
那是一个九月的星期六，阳光温和，街区宁静。Laura没在店里，留下的是她信任的店员，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那天早上十点多，一个男人走到门口，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像普通客人。
“他敲门的时候，员工就觉得不对劲，”Laura 回忆说，“他犹豫了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门刚被打开，一个瞬间，四个戴着面罩的人挤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锤子，沉重的金属声在店内炸开。
玻璃橱窗一扇扇碎裂，首饰飞溅到地上。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一边砸，一边把金项链、手链、戒指往包里扫。
仅仅三分钟，一家高端珠宝店被洗劫一空。
抢劫犯们逃跑时还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他们找不到怎么出去！”Laura 苦笑着说。
那几个人在门口乱撞、拍打玻璃，甚至用锤子砸门。最后才找到出口按钮，冲上电动滑板车和摩托车消失。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吓得发抖的员工，一地碎玻璃，而价值数万欧元的珠宝不见踪影。
Laura的店不是个例。今年以来，巴黎的珠宝店几乎每隔几周就有一起武装抢劫案。越是昂贵的街区，越是危险。
这场全城疯狂的导火索，也很简单——金价。现在的黄金价格突破每盎司3300欧元，创下历史新高。对投资者是利好，对珠宝商，却是灾难。
“黄金涨得越高，我们越像靶子，”Laura说：“以前只担心没生意，现在怕的是命没了。”
春天的时候，另一家叫Histoire d’Or的连锁珠宝店，也在中午时分被抢。劫匪和顾客面对面，光天化日下砸柜台、抢项链。
六月，第九区一家珠宝商又遭遇了同样的袭击。而九月21日，巴黎东站附近，又有人试图持刀闯入同一家店——只是这次他太业余，还没得手就被抓。
“这一切都像连锁反应，”Laura 叹气，“黄金越贵，犯罪就越频繁。”
在巴黎的这些高档街区，珠宝店主们大多彼此认识。如今见面，不再聊新款，不再比谁家橱窗更亮。取而代之的，是互相打听：“你那边装监控了吗？”、“最近有陌生人在外面转悠吗？”
有的店主干脆关了展示窗，把橱窗里的真金首饰都换成镀金的“假货”。一位在第十五区经营珠宝-钟表店的女士告诉记者：“我们现在橱窗里只有镀金的饰品，真金全撤了。以前用真金吸引顾客，现在得先活命。”
但即便这样，也没法完全安心。有人开始怀疑路过的每一个人，甚至对老顾客都提防。
“我们都快变成偏执狂了，”Laura说：“街上有人多看两眼，我们就怀疑是不是在踩点。”
回到Laura店内的案发现场。警方很快赶到，幸运的是，这次抢劫留下了线索。
“他们在打碎玻璃时割伤了手，留下了血迹，还有手套、包、锤子。”Laura 说。
这意味着调查至少有希望——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在巴黎，这样的案件太多了。
每一次抢劫，都由警方的反黑帮大队（BRB）接手，他们经验丰富，却被接连不断的案件压得喘不过气。
更令人吃惊的是，店员说，那几个劫匪“看起来非常年轻，几乎像是十几岁的少年”。
这句话的含义，仔细想想更加可怕。当连孩子都知道黄金能换钱，巴黎的治安问题就不只是“偶发事件”。
另一边的巴黎第八区，Laurent Schwartz正在打开一个个塑料袋，把里面的黄金小心地摆在桌上。
作为法国国家黄金交易所（Comptoir national de l’or）的创始人，Laurent对现在的市场一清二楚：“黄金的价格在两年内翻了一倍。这和地缘政治、战争、经济不稳都有关系。”
但提及频频发生的抢劫案，他却显得格外镇定。“我们没事，”他说：“因为我们根本不囤货。”
是的，不囤货，成了当下最好的避难方法。这家金店和珠宝店不同——没有闪闪发光的展示柜，没有诱人的陈列。
他们的黄金不留在店里，交易完立即转移。“你要是没东西放在这里，就没人来抢。”Laurent摊摊手解释。
对他来说，关键在于不展示。“你越低调，越安全。”这是他现在奉行的信条。
Laurent还透露，现在几乎每两周，就有人拿着黄金饰品来卖，声称是“继承来的遗产”。可只要故事不合逻辑，他们就能看出来。
“有些人编的理由离谱到可笑。”Laurent笑着说：“可见被抢的不只是商家，个体也成了目标。”
虽然Laurent看起来安全感满满，但Laura可不这么想。她的恐惧，并不止来自劫匪。她对警方也没多少信心。
不是没打过电话，可警方人手也不足，不可能每次都来。Laura只能靠自己提高警惕。
她曾多次看到奇怪的人在店外徘徊，背着包，盯着橱窗发呆。有时候她报了警，但结果只是警车来转一圈，又匆匆离开。
她一边叹气一边摇摇头。不可能每次都打电话，否则会被当成神经过敏。
现在，她在考虑安装银行那种双门安全通道，但那对顾客体验极差。“谁愿意进珠宝店像过安检一样？”她无奈却又没别的办法。
Laura的店恢复营业了。只是再也没有了那种从容和优雅。
橱窗是新的，但她不再摆出最贵的饰品。员工换了几位，那位受惊的店员请了长假。她自己也开始失眠。“每天早上开门的时候，我都要先看监控。每次关门前，我都检查锁好几遍。”
她说，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大家都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在巴黎的珠宝圈里，这句话已经不再是夸张。
每一个店主都在算风险：要不要继续营业？要不要撤掉展示柜？有的人索性转行，有的搬去郊区。
“我们这一行，靠的是品质和信任，”Laura 说，“可现在我们都在黑暗里防备。”
金价创纪录，金店生意火爆——但在巴黎的街头，闪闪发光的黄金，已经不再象征财富和浪漫，它成了恐惧的源头。
“Tout le monde se dit qu’il va y passer.”——“大家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金价还在涨。而那些闪着光的橱窗，正在一夜一夜地被铁门取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