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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前，先体检。
“亲亲许可证”
在即将接上吻的那一刻，女友的脑袋往后一躲，闪开了。紧接着，她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老王，问他，“你有没有幽门螺旋杆菌？”
那是老王和女朋友确认恋爱关系的第一天，也是女友第一次和老王讨论健康方面的话题。听到女友的提问，老王没有几秒钟前刚被躲闪的尴尬，也没有接吻失败的沮丧，反而觉得“这女孩挺特别的，应该是在恋爱方面比较小心的一个人”。
老王大学学的是健康学，对于疾病也有着基本的了解，他先是纠正女友，“那个东西叫幽门螺杆菌”，接着又和女友如实表示自己没检查过，虽然他认为自己没有，“但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第二天去医院查一下。”女友让老王最好还是查查，毕竟这东西传染性挺强的，并开玩笑地表示这份检查报告将是“亲亲许可证”。老王也没觉得女友的要求有多过分，“只要她能安心，她能跟我认真在一起，这些都可以。”
女友家里有医疗行业背景，从小家里人就对健康状况有着比较高的要求，甚至每年都会花2、3千进行体检。在另一半的选择上，女友和爸妈当然也有着同样高的标准。和女友刚认识的时候，女友就经常说自己有健康焦虑，暗示他要进行相关的身体检查。只是那时老王没听懂。
老王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社交媒体，女粉丝比较多，女友之前还因为这件事“吃醋”，“怎么那么多女孩给你留言？”那一刻老王才意识到，原来女友是担心自己认识她之前“乱搞”过。
为了让女友安心，也为了向她证明自己是个非常健康的人，老王让女友把想让自己检查的项目都列出来，“与其就检这一项不如我都检了”。女友打开手机，在社交媒体上搜了个体检清单，给老王发了个截图，让老王照着上面的清单去检查。
关于恋爱前体检的网络攻略很多。推荐的体检项目大同小异，几乎都是“传染病四项：乙肝、丙肝、HIV(艾滋)、梅毒”“HPV全项检查”“支原体、衣原体、淋球菌”和“幽门螺杆菌”四项。前三项可以直接在皮肤科完成，最后一项要在消化内科检查。老王照着女友给的清单，挂了第二天家旁边一家医院的皮肤科和消化内科。
《小谢尔顿》剧照，图源网络
在天津，今年29岁的小M也打算在确定恋爱关系前，和男友一起去检查这些项目。
小M和男友是通过朋友介绍相亲认识的。在经过了快两个月的接触后，小M觉得男友各方面都不错，无论是金钱观、消费观，还是对待婚姻的关系，都和自己比较契合，她考虑进一步确定恋爱关系。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小M对于两性关系的健康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之前大家（谈恋爱）可能是在上大学或者读研，那时候还是更愿意相信大部分人都是比较纯粹的，但你在这个年龄段遇到的人，大家可能已经在前序过程中有过一些感情经历了。”在她的判断里，男友不是那种爱乱玩的男生。但她还是会有3%-5%的怀疑，她要用男友的体检报告把这3%-5%消灭掉。
在小M心中，这是她确定恋爱关系前一定要完成的一件事情，如果这件事情没完成，可能会在自己心里留下一个心结。她觉得对方愿意去体检，是在恋爱前的一个加分项，毕竟感情中没有十全十美，“但如果体检愿意做的情况下，肯定要在心里打上对勾的。”
但要向另一半提出这个诉求，并不容易。
尤其是当面提出去体检，小M会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一方面是她和男友认识没多久，觉得直接表达这一诉求有些尴尬，也有10%的原因是担心对方的反应不好。最终，小M只能在微信上给男友发信息，“要不要去体检？考虑一下。”对方回了个吃瓜的表情，接着说“好”。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俩人一直没找到时间去体检，也没再微信上讨论这件事。但男友的“好”还是给小M了一份安心，“他要是真有啥问题，可能就会拒绝、回避或者绕开。”
直到下一次见面，男友问小M为什么想要体检，小M表示这不是对他的不信任，而是双方进入下一段关系的承诺，“类似于我们俩都交出来相应的东西，如果合适的话，下一步就可能会考虑婚姻，毕竟这一段恋爱我们不是谈一段时间就算了。”接着，男友和小M一起在网上找了些恋爱前体检的攻略，一起挂了同一天、同一位医生的号，打算一起进行体检。
“要不要互换一下体检报告”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在进行恋爱前体检。
一方面是源于社交媒体的广泛科普。
在小红书上搜索“恋爱前体检”，能看到各种呼吁大家进行恋爱前体检的帖子。有网友成功进行体检后的攻略分享，有医生的视频呼吁，也有因为没进行体检而不幸中招的避雷吐槽。一位不育与性医学科的医生也发帖表示，“最近在门诊遇到很多女生带着男朋友过来做检查的，很多女生都说是在社交媒体刷到要做这些的。”
今年25岁的空空，就是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了类似的帖子后，产生了“我们是不是最好做一个检查，会更有利于我们双方的健康”的念头。
那时她和男友刚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受到社交媒体上的科普与影响，空空觉得是时候和男友交换体检报告了。在她看来，交换体检报告既是对自己身体健康的一种负责与谨慎，也能基于对方对于检查的态度，判断出对方是否坦诚，以及对自己身体状况的重视。
空空把自己刷到的关于恋爱前体检的帖子发给男友，但同时她也有些纠结，一是判断不清楚检查的必要性，再是怕检查的过程会有些痛。
看出了空空的纠结，男友先是找身边的医生朋友确认了有没有体检的必要，以及体检之前需要进行哪些准备。对方告知男友，在没有过相关行为的前提下，不需要为此专门去做一个检查。
但男友还是向空空表示，“觉得需要咱就查，我陪你一起。”在他看来，恋爱前检查的主要意义在于心理上的安慰，“这一个检查能让另一半感受到温暖和安全感，我觉得是一个很划算的事情。”一周后，空空和男友一起去医院做了检查。
检查那天，空空在医院连廊拍的照片
另一方面，恋爱前体检的趋势也代表着女性对于自我保护与需求满足的愈发重视。
一个常见的现象是，在异性恋爱中，首先提出进行恋爱前体检诉求的，基本都是女性。
“性健康并不是一个性别平等的事情。”四川大学社会学研究生、性教育工作者苏南告诉“后浪研究所”，女性在性爱关系中总是更容易面临风险。
从医学角度来看，“第一个因为女性黏膜表面积大，她的体液接触更多，暴露在病毒或细菌的可能性就更高。第二个如果涉及到性器官的纳入，体液在女性身体更靠里的地方会停留更久，增加了接触时间，所以在异性性行为中，女性得性病和传染病的感染风险是比男生高的。”
而从关系层面上看，“一般男生的性行为经验和性伴侣数量多于女性，所以从概率上讲也更容易作为病毒和细菌的载体存在在两个人的关系里。”
更不能忽视的是，“受到文化等影响，女性在性爱关系中仍多处于被动位，在互动过程中对如何使用身体是否佩戴安全套等话语权是有限的。”苏南就曾遇到过一位女性的求助，她在从后面纳入对方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方中途拔掉了安全套。“所以性的健康风险在不同性别之间并不是一样的。”苏南说，这也是为什么女性会主动提出要和男友交换体检报告，而男生却很少提出此类要求。
苏南能明显感觉到近两年，身边的95、00后女性在有了一段时间的性行为后，会有着和男友一起去做性病检查的需求。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女性会由于对感染性病和怀孕的恐惧，对进入性关系与享受性愉悦有卡点。
基于这种需求，今年7月，苏南在小红书上发布了两期呼吁大家进行恋爱前体检的视频，并对该进行的体检项目进行了科普。
苏南在小红书的分享
在苏南看来，恋爱前体检是一种获得更多自主选择的“工具”，“未来你想要进入到一个关系，但你又害怕得病，你可以和你的伴侣一起去做这个检查，可以说‘要不要互换一下体检报告’，通过这样的一个问法，看另一半对于性健康和性安全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把人们对性的正确认知与性的去污名化程度看作是一个0-1的谱系，“一个处在0.5位置上的人，对性体检的态度，差不多就是它好像没有那么急迫，但好像也应该做；一个0.8的人，就是这个东西我要做，我的伴侣也要做，这是对我们的性行为和对我们的健康负责的一种表现；一个0.2的人，可能就是‘你是不是怀疑我乱搞’‘你是不是觉得我认识你之前不干净’。”苏南表示，“如果一个人在听到对方想要交换体检报告时说‘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不能说这个人的人品不好，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性健康观念没有匹配上你的观念。”
高光时刻
真正到了体检当天，男女生的感受也有着很大的不同。
先是在面诊的时候，走进皮肤性病科的诊室，小M举着手机把在网上查到的项目挨个念给医生，念到一半医生就明白了小M的来意，告诉小M，“就考虑恋爱之前的一些步骤，你选的已经比较全面了。”
但老王检查那天，刚和皮肤科的医生说完“我要查梅毒和淋病”，不光身后排队的姐姐抱着孩子转身了，本来没带口罩的医生也马上戴起口罩，问老王“为什么要查这个”。老王赶紧让大家别紧张，“我没病，我要结婚找女朋友，她家里人让我查的。”
后来医生照着老王的截图，给他开了抽血和性病三项的检查。同时告诉老王，男性的HPV大多是表象的，如果身上没有长类似小菜花的东西，就不用查。最终，老王的一套体检下来差不多花了890块。
性别差异也直接体现在检查过程中。
对于女生来说，要用鸭嘴钳协助的HPV检查，是最痛苦的一项检查项目。不过对于男生来说，整个过程最煎熬的是查性病三项——需要用三根钢针采集器，分别插进生殖器里。
老王拍摄的钢针采集器，图源小红书@天天满胎
老王检查的时候，医生先是让他自己戳，老王下不去手，医生手快针落地戳进去，每戳一次老王就得缓五分钟，整个检查做了十五分钟，“说句实话，让我知道会这么疼，我不可能再去了。”结束后，老王给女朋友发了个信息，“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男人再为你戳这三根针了。”
空空的男友则觉得这种疼痛“挺有意义的”，“类似于可能有一部分丈夫会在另一半分娩之前去做一个分娩的预体验，既然疼痛没有后遗症，我觉得提前体验一下，算是我们对于生活的提前感受。”
最终的检查结果，和他们的预想没有任何两样。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恋爱前体检，却成为了推进这些情侣确认关系的高光时刻。
在空空看来，这份体检报告不光奠定了自己对男友的信任基础，也是恋爱关系中的一把保护伞，“让我们在这段关系中感觉更安全，包括在做亲密行为的时候，也会比较没有后顾之忧。”
对于小M来说，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和男友的关系要靠一份体检报告来促进，但在自己心中，还是在冥冥之中加深了对男友的认可，“我们可以把这个事儿很自然地接受，并且很自然地去执行，我心里是非常觉得我没有看错这个人，然后我们俩也非常适合当情侣。”
《人世间》剧照，图源网络
检查那天，老王最后查的项目是幽门螺杆菌，要在胃镜科进行。一进诊室，放眼望去全是做完肠胃镜检查躺在床上等着醒麻醉的人。他有些害怕，以为幽门的检查也要打麻醉，便给女友拍了张照片，说“这个地方挺吓人，怎么都麻醉了躺在这？”
另一边的女友，担心老王麻醉后没人照顾，直接从从公司打车赶到医院。实际上，幽门螺杆菌的检查只需要在清醒状态下吹气，对采集的气体进行检测就可以。女友到医院的时候，正赶上老王幽门螺杆菌出结果，看到老王的结果全部是阴性，俩人直接在楼道里补回了之前没接上的那个吻。
几天后，老王把自己的体检经历分享到社交媒体上，他说，“各位女生一定要为自己负责，不要怕男朋友不同意，坚持自己的底线才会被爱。身体健康的男生一定会主动向你证明，找各种理由瞒天过海的，才是心里有鬼。”
帖子收到了2203条点赞和近100条评论，最热门的一条评论说，“我将点赞每一个进行恋爱前体检的帖子”。毕竟，“爱不只需要心动，也需要一份对彼此负责的理性与清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