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月30日晚，阿斯利康中国官网宣布消息称，阿斯利康全球执行副总裁、国际业务主席及中国总裁王磊正在中国配合调查。
该消息在医药圈引发“地震”，因为在跨国药企中国高管团队中，王磊属于传奇式人物，他不仅打破了长期以来华人在跨国药企的天花板，而且他执掌的阿斯利康中国收入多次位居跨国药企中国区收入榜首。
关于王磊配合调查的原因，阿斯利康方面尚未官宣。
不可回避的事实是，这些年来，阿斯利康旗下的肺癌神药“泰瑞沙”（奥希替尼）在中国屡次卷入骗保风波。
神药如何骗保
中国裁判文书网曾分别在2023年12月27日、2024年2月20日公布杜显清诈骗一审刑事判决书、郭某诈骗一审刑事判决书。
杜显清、郭某均担任过阿斯利康医药代表，均涉及篡改患者基因检测报告的方式诈骗国家医疗保障基金，涉及的药物正是奥希替尼。
在郭某的案件中，经审查查明，2021年1月份，郭某任职阿斯利康制药有限公司的医药代表期间，为提高销售业绩，擅自篡改患者靳爱书的基因检测报告，使患者通过医保报销开出奥希替尼药物，造成医保基金损失33408元。
今年3月份，江西法院在公众号上也公布了一起利用“癌症”病人骗保案件。
据显示：2020年11月至2021年2月，被告人马某在明知国家相关医保用药政策的前提下，采取伪造患者甲EGFR RT790M基因检测结果为阳性的方式，帮助刘某通过医保违规报销购买药品奥希替尼的费用，骗取国家医保基金100397.64元。2020年11月底，被告人吴某使用患者乙的身份证、社保卡多购买了一盒药品奥希替尼，并通过医保违规报销药品费用，后将药品转卖给他人，骗取国家医保基金13464元。
更早之前，2021年4月23日，四川省医疗保障局曝光了2021年第一期典型案件，其中一例是宜宾市定点医药机构员工聂某、医药代表李某通过伪造、篡改处方欺诈骗保案。
据显示：宜宾市医疗保障局根据实名举报线索调查，发现2019年10月至11月期间，医药代表李某通过伪造处方笺的方式，冒用病人杨某名义在宜宾康贝大药房购买奥希替尼5盒销售给他人，涉及医保金额共计67047元，其中已报销13425.75元，未报销53621.25元。同时发现，医药代表李某伙同该药房员工聂某在2019年度，另伪造处方66份，篡改处方34份，涉及67人100人次，涉及报销医保基金280166.39元。医疗保障局已按相关规定，拒付医保基金53621.25元，追回医保基金293592.14元，并收缴违约金694426.78元。
重要收入来源
肺癌创新药市场规模庞大，现阶段主要依据肺癌具体组织学分型及驱动基因突变情况进行治疗方案的选择。
根据癌细胞在显微镜下的外观，可将肺癌分为小细胞肺癌和非小细胞肺癌2种亚型，非小细胞肺癌病例在肺癌全部患者中占比约达85%，其中，EGFR基因突变为引发非小细胞肺癌的主要因素之一。EGFR抑制剂从诞生至今，也在进行迭代中。
奥希替尼是阿斯利康开发的一种不可逆第三代表皮生长因子受体酪氨酸激酶抑制剂（EGFR-TKI）。
2015年11月13日，奥希替尼在美国获批上市，成为全球首个上市的第三代EGFR-TKI肺癌靶向药物。
2017年3月，奥希替尼首次获批进入国内市场，从受理到上市申请批准，仅用了7个月。
截至今年6月份，奥希替尼在中国获批的适应证已达到四个。
奥希替尼在中国上市第二年（2018年）即通过谈判纳入全国医保乙类目录，2020年成功续签，截至今年，该药一线、二线以及术后辅助治疗适应证已纳入医保目录。
在纳入国家医保目录之后，奥希替尼经历多次降价，最早在中国获批时，价格5万多元，2018年医保谈判后降为1.53万元，2021年3月再次降价至5580元。2023年3月起，奥希替尼医保续约成功，价格再度降低。
进入中国市场以来，这款药物的销售势如破竹。
根据米内网数据，奥希替尼在中国三大终端六大市场（包括公立医院终端、零售药店终端、公立基层医疗终端）的销售额从2019年的接近30亿元，到2021年变为48亿元，紧接着在2022年突破50亿元。
拉长时间看，这些年，伴随奥希替尼收入增长，阿斯利康中国收入也水涨船高。阿斯利康中国收入从2017年的29.55亿美元攀升至2023年的58.76亿美元。
值得一提的是，在阿斯利康全球市场，奥希替尼2022年全球销售额已达54.44亿美元，2023年仍保持上涨趋势，达到57.99亿美元，仍是阿斯利康营收的主要贡献者之一。
阿斯利康中国总裁被带走配合调查 传企业员工遭业内“拉黑”
一夜之间，阿斯利康中国总裁王磊被带走配合调查的消息刷屏了。王磊也是阿斯利康近年来陷入骗保、走私风波后，被带走配合调查的高管中职别最高的一位。
10月31日，中新健康向阿斯利康方面发送邮件，询问王磊接受调查的具体原因等，对方表示，“没有更多信息可以分享”。
有药企人士透露，行业内的外企对阿斯利康肿瘤组已经默认“软封杀”，不招相关员工，有的更是具体到5年内只要在肿瘤组入职过，都会被拉入黑名单，其他产品组被列为合规高风险人群。
截图自阿斯利康中国官网
骗保与走私
在王磊被查之前，他原先的下属殷敏已经于10月25日被带走配合调查。然而，殷敏当时担任百济神州大中华首席商务官。百济神州方面当日发布公告，“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该员工所涉事件与百济神州无关。”
加入百济神州前，殷敏在阿斯利康任职15年，历任财务、市场战略、合规、商业化等多个高管职位。2018年6月，殷敏获任阿斯利康中国副总裁、肿瘤业务部负责人，后于2019年1月升任为阿斯利康中国肿瘤业务部总经理，直接负责此后涉及“骗保”的肺癌药泰瑞沙。
据报道，在阿斯利康工作期间， 殷敏的职务在时任阿斯利康副总裁朱家康和王磊中间，理论上业务、管理相关主要是朱家康在负责。作为肿瘤事业部总经理，很多实际业务她可能并不会经手，主要起到一个向王磊汇报的作用。
2021年，阿斯利康骗保窝案爆发，这起轰动医药圈的丑闻给阿斯利康和殷敏在内的多个高管都带来深远影响。不仅阿斯利康中国区架构和人事随后发生重大调整，殷敏等多位高管也纷纷离职。直到今年，这些人已经深陷调查和舆论漩涡。
除了骗保案持续发酵之外，还有走私案疑云。据彭博社9月5日报道，知情人士称，五名中国公民于今年夏天早些时候被拘，他们都在阿斯利康肿瘤部门从事抗癌药物推广工作，调查由深圳警方牵头。知情人士称，其中一项调查关系到该公司收集患者数据的问题，或因违反中国的数据隐私法。此外，部分人员还涉嫌进口一种未获准在中国销售的肝癌药物。
据悉，目前阿斯利康还有多位高管处于失联状态，包括副总裁朱家康、阿斯利康中国肿瘤事业部肺癌治疗领域市场总监欧阳浩雷和肺癌事业部市场执行总监时元捷等人。
最激进的企业与被“拉黑”的员工
王磊目前是跨国药企管理体系中职位最高的中国人。但他本人的职业生涯最早却不是从医药行业开始。
1993年从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后，王磊先是干了三年外语导游，再进入到医药行业。对于转型的原因，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家里还没有做医药的人，从事这行既可以帮自己，也可以帮家里人。”
资料图：阿斯利康全球执行副总裁、国际业务及中国总裁王磊
1996年，没有医药专业背景的王磊，在经历三轮简历投递后，终于凭借不错的英语口语和外向的性格通过面试，进入罗氏中国。待了十多年后，于2013年加入阿斯利康中国，担任消化、呼吸和麻醉业务部副总裁。2014年12月，升任阿斯利康中国总裁，2017年1月，升任全球执行副总裁，负责亚太区的战略及业务发展。
在王磊的带领下，阿斯利康于2020年，靠着在中国区53.75亿美元的收入，成为中国最赚钱的跨国药企。而此后卷入骗保案的药物泰瑞沙，也成为阿斯利康的“印钞机”。根据阿斯利康财报，2023年，泰瑞沙全球总销售收入高达58亿。中国市场则做出了突出贡献。
熟悉王磊的人知道，他的行事风格颇为激进，阿斯利康中国也被业内贴上“最激进的企业”标签。
有涉及到骗保案的阿斯利康员工家属亦在社交媒体发文《给阿斯利康公司总裁的公开信：钱公司赚，牢员工坐？》提到，“在福州市晋安区法院的一份判决书中，载明律师的辩护意见第一条即，阿斯利康公司总裁王磊对阳性率畸高知情，且鼓励一线药代提高阳性率，已涉嫌犯罪，应对其补充侦查。本案骗保的医保基金流入阿斯利康，依法应向阿斯利康追缴。”
上述公开信还表示，“公司一边在合规部门说，不能接触跟踪病人，但肺癌中央市场部的负责人，反而变相要求跟进病人，公司要求下面具体员工每月跟进病人的新增数、送检数等，其指标之高，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完成，这才导致部分员工去伪造基因检测报告，骗取医保以完成业绩。”
中新健康注意到，今年以来，阿斯利康中国区域已进行多次人员架构调整，并对合规风控提出进一步要求。
今年9月初，阿斯利康发布架构调整的内部信，原强生医疗科技中国心血管和专业解决方案事业部总经理陈曦担任阿斯利康中国副总裁，呼吸和自体免疫生物制药、疫苗及免疫疗法事业部负责人，并兼任公司即将新成立的合规风控辅导团队负责人。信中明确提出，未来，合规风控辅导团队将对应区域总经理和各省份，全面辅导各省大区及地区经理，提升组织的合规管理能力。
一位前不久刚刚收到阿斯利康工作机会的员工在社交媒体发问，此刻是否还适合去阿斯利康，下面有人劝其慎重，甚至直言，“有阿斯利康履历的不敢要”
业内热议阿斯利康王磊配合调查，为何他被称为医药圈的“传奇”
10月31日，上海瑞吉酒店举行了一场中国健康医疗峰会。参会人员除了聊业务，都在议论前一夜中国医疗圈的惊天消息——阿斯利康中国区总裁王磊配合调查事件。
王磊在中国医药圈常被称作一个传奇。他总是戴一副黑框眼镜，穿一件无领西装，有时他在上台发言时，喜欢将西装披在身上。
在业内看来，王磊的传奇性主要体现在他的业务能力和超广的人际关系网。他曾带领阿斯利康中国从2014到2015连续两年实现近20%的业务增长，使阿斯利康中国成为在华增长最快的跨国制药企业，也是多年来当仁不让的“销售冠军”。
业内眼中的王磊
就在10月29日，也就是阿斯利康发布王磊正在配合调查消息的前一天，王磊还在分享朋友圈。
但10月30日，大家都联系不上王磊。
一位在瑞吉酒店参加医疗峰会的业内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说，他曾与王磊有过几次见面，虽未深入交谈，但王磊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没什么架子”。“如果你不认识他，完全不会想象他经营着一家几百亿业务的大企业。”
王磊祖籍江苏宜兴，江苏也是阿斯利康在中国的投资“重镇”。在王磊的朋友圈里，他没少分享对家乡的热爱，包括宜兴经开区、环科园的发展，并鼓励更多企业去家乡投资。
王磊善于和媒体打交道，而且直言不讳。这与他的性格和经历有关。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大学，早期从事外语导游职业。
“他英语非常好，所以在跨国药企早期进入中国发展时具有很大的优势；他还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在罗氏工作的业绩出色，后来才有机会被送往巴塞尔总部，并在那里拿到了通往外企高层的敲门砖。”对于一些人质疑王磊的专业性，认为他导游出身，没有医药背景，一位熟悉王磊的人士这样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从扩张到压力
后来，王磊在罗氏期间结识了现在阿斯利康全球CEO苏博科（Pascal Soriot），苏博科从罗氏离职，加入阿斯利康后，毫不犹豫地带上了王磊。
苏博科加入阿斯利康时，这家百年药企正面临被“卖身”的命运。苏博科拒绝出售，并立下军令状，要带领阿斯利康重振业绩，王磊则是阿斯利康在中国市场的“得力干将”。
2023年，阿斯利康中国区销售额接近60亿美元，为该公司贡献了约13%的营收。
“在中国，60亿美元规模的跨国药企非常罕见，阿斯利康是极少数的一家。”一位跨国医药企业高管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王磊的目标很清晰，就是销售业绩导向。有一段时间阿斯利康疯狂扩张销售团队，直到这几年一些药品进入了医保谈判目录，加上集采的影响，阿斯利康的扩张速度才慢下来，销售增长也首次降到了个位数。”
以阿斯利康明星抗肺癌药物泰瑞沙为例，自上市以来该药物在全球销售额稳步上升，尤其是2018年被批准一线疗法后销售额突飞猛进，2021年该药物突破50亿美元。
近两年来，阿斯利康中国收入的压力主要来自于医保谈判和集采对于药品价格的影响。阿斯利康在第二季度财报中表示，受纳入中国医保目录影响，三款抗肿瘤药奥希替尼、奥拉帕利以及沃利替尼在中国区的需求增加与降价相互抵消。
去年上半年，阿斯利康的中国业绩曾短暂被默沙东超越，当时王磊本人也感受到压力，他表示：“在中国，我们已不再是跨国药企第一了，向优秀的（企业）学习。”
值得关注的是，此次王磊配合调查的事件发生在进博会举行前，目前尚不清楚王磊是否仍会按计划亲临进博会现场。
在2023年进博会期间，王磊曾陪同苏博科出现在阿斯利康进博会现场。第一财经记者10月31日再次向王磊发送消息询问关于今年进博会的安排，截至晚间发稿，尚未收到对方回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