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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激烈对立的选举临近，《洛杉矶时报》编辑部制定了一份详细的背书计划，对一个长期偏向自由派的机构而言，这个选择似乎显而易见：副总统哈里斯应当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
编辑部成员认为，身为洛杉矶的居民和加州土生土长的哈里斯不仅是一个激励人心的团结象征，更是保护民主制度免受特朗普威胁的重要堡垒。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报纸的拥有者——生物科技亿万富翁黄馨祥博士的家人——也在考虑另一个计划，做出和编辑部完全不同的决策。
这周，这位于2018年以5亿美元收购报纸的生物科技大亨，几乎没有做任何内部或公开解释，突然否决了编辑部的背书计划，并通过中间人通知编辑部，《洛杉矶时报》在总统选举中不会做出任何推荐。
在以自由派为主的南加州，读者愤怒地猜测这项决策是在向特朗普示好，且被视为对哈里斯缺乏信心。
成千上万的读者取消了订阅。三名编辑部成员辞职。近200名员工签署了一封公开信，要求管理层给出解释，并抱怨这项临近选举的决定破坏了该报与读者之间的信任。
《洛杉矶时报》新闻工会，也就是新闻编辑室的工会，也对此表示抗议。在社交媒体帖子和后续接受自己媒体采访时，黄馨祥博士将这项选择描述为“中立的尝试”。
然而，黄馨祥博士31岁的女儿尼卡·宋西翁 (Nika Soon-Shiong)，在周六发布了一份声明，表示，这一决定的动机是因为哈里斯继续支持以色列在加沙的战争。
她是一位经常被指责试图干涉报纸新闻报道的进步派政治活动家。
尼卡·宋西翁 在一份给《纽约时报》的声明中表示：“我们家共同决定不背书任何总统候选人。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与这一过程。”
她还说：“作为一个公开资助种族灭绝的国家的公民，并且作为一个经历过南非种族隔离的家庭，这次背书本是一个机会，可以否定对记者大规模攻击和对儿童持续杀戮战争的辩护理由。”
过去六年间，《洛杉矶时报》记者和编辑们越来越反感72岁的黄博士及家人对新闻编辑室的干涉。在他们看来，报纸的所有者不仅仅是有权强加个人观点的所有者，更是公众信托的守护者。
今年一月，凯文·梅里达辞去执行主编一职，原因是他与黄博士发生了冲突，主要涉及一篇未发表的关于黄博士一位熟人的文章，以及其他新闻编辑室中的分歧。
几周后，报社进行了十多年来最广泛的裁员，削减了115名记者，导致编辑室人员减少了20%以上。
对于不背书总统候选人的争议，在《华盛顿邮报》宣布也不作背书后，两天内引发了更多紧迫的问题，人们纷纷质疑背后原因。
本周，黄博士在有线新闻媒体Spectrum的采访中被问及这一决策是否具有政治动机。他表示：“我希望在评论和专栏上呈现各类声音。”
他还说自己不清楚读者是否认为他或他的家人是极端进步派。他说：“我是一名独立人士。”
周五，他在接受自己报纸一名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一立场并非基于单一议题，也不打算通过不背书的方式偏向哈里斯或特朗普。
“我们应成为一个直面事实的机构，展示跨政治光谱的观点，”他还说，“我认为国家急需这样做。”
几位《洛杉矶时报》高级编辑表示，他们并未被告知黄博士决定的具体原因，但指出他经常批评拜登政府，曾在2016年特朗普赢得总统大选后自豪地谈及与特朗普共进晚餐的经历，同时他在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还有一些待批的事项。这些编辑们推测，他可能是在多个议题上保持观望。
唯一可能知情的人是现任执行主编泰瑞·唐 (Terry Tang)，她接替了梅里达。与大多数主要新闻机构新闻和评论部门分离的做法不同，唐此前是《洛杉矶时报》的社论页面编辑，现在在她担任执行主编后同时监管两个部门。
唐此前在《纽约时报》担任编辑长达20年。
唐女士未回应置评请求，似乎也未就此事向员工说明情况。
马里埃尔·加尔萨是《洛杉矶时报》的社论编辑，她于周二抗议性辞职。她表示对此事完全感到措手不及。黄博士在9月底就被告知编辑部计划背书哈里斯，这一选择并不意外，毕竟《洛杉矶时报》过去对特朗普的批评以及总体上自由派的社论立场。
哈里斯来自旧金山湾区，已与洛杉矶娱乐律师道格·埃姆霍夫结婚十多年，并在西洛杉矶高档社区布伦特伍德拥有一处住宅。
加尔萨表示，随着几周过去，背书迟迟未获批准，她越来越担心。两周前，她从唐女士那里得知黄博士决定不发表任何背书。
加尔萨说，唐并未给出的明确理由。
作为第一个从社论委员会辞职的人，加尔萨表示她别无选择，只能抗议性辞职。
“这是我们的职责，”她在周五的采访中说，“确实如此。这是个令人害怕的时期，我们都需要勇敢，不要被吓倒。”
到本周末，又有两位社论委员会成员辞职，分别是卡琳·克莱因和2021年普利策奖得主罗伯特·格林。两人都强烈反对黄博士关于他们选择保持沉默的说法。
克莱因是一位作家、教育专家，已经在《洛杉矶时报》工作了35年，其中22年担任社论撰稿人。
她说：“这不是因为和老板意见不一致。在选举前几周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是发布了一篇隐形社论，传达了我们对卡玛拉有疑虑的信息。”
围绕背书的对峙发生在这家报纸的老板和新闻编辑室长期关系紧张之后。
记者和编辑们对黄博士及女儿频繁发来的电话、电子邮件和社交媒体评论感到不满，这些信息中有各种关于新闻报道的问题和建议。黄博士的女儿过去曾批评报纸对犯罪、警务和以色列加沙战争的报道等内容。
一些受访记者提到，宋西翁曾直接联系他们，对报道提出批评，或者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表她对这些报道的负面意见。一位前编辑回忆说，记者们担心她的言论可能实际上反映了她父亲的立场。
“你永远不知道尼卡在多大程度上是代表自己发声，还是代表她整个家族发声，”这位编辑说。
新冠疫情初期，黄博士希望医疗记者调查新冠病毒与癌症之间的联系，据两位知情人士透露，许多人认为报道若发表将有助于他的商业利益。
去年年底，黄试图劝说前执行主编梅里达不要发表一篇关于他一位熟人医生的报道。在人员配置和新闻编辑室管理问题上与黄发生冲突后，梅里达于一月离职。
多位消息人士当时向《纽约时报》透露，黄博士曾插手过报纸对这位医生的报道，那位医生因一桩涉及狗咬人的诉讼与一名女子打官司。黄博士联系梅里达，要求查看报道的内容，并暗示不应发表。
据《纽约时报》报道，黄博士还在电话中告诉梅里达，如果得知记者隐瞒完成的文章，他将解雇相关人员。这篇报道最终在四月发表。
今年，《洛杉矶时报》一位发言人在声明中说，黄博士并不希望报纸被用作“法律纠纷中的剥削工具”。
发言人说：“他只是督促编辑们确保在发表任何报道前进行彻底调查。”
黄博士的女儿尼本周早些时候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则关于《洛杉矶时报》不背书决定的帖子，暗示她对哈里斯在以色列政策上的担忧。
她在X平台上写道：“这不是对特朗普的支持，而是拒绝背书一位正在发动针对儿童战争的候选人。我为《洛杉矶时报》的决定感到自豪。”
但直到她周六对《纽约时报》的声明前，她都没有进一步解释该帖子的含义。她在声明中表示：“为了生者，也为了逝者，为了我们共同的人性——我们必须提高道德底线。”
黄博士本周也在社交媒体上对加尔萨关于背书决定的说法表示反驳。他在X上写道，自己指示社论委员会对每位候选人的政策进行对比，让读者自行决定支持谁。他说：“社论委员会选择保持沉默，我接受了他们的决定。”
在南加州，许多公民领袖对这个全美人口最多州的主要新闻机构放弃职责表示愤怒。洛杉矶当地金融家奥斯汀·比特纳表示：“报纸是全国各地社区的公民良知。它们能够以真相对抗权力。”
比特纳曾在十年前短暂担任《洛杉矶时报》的发行人和首席执行官。他还说：“当报纸放弃这一职责时，对社会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然而，最感到震惊的还是《洛杉矶时报》的新闻编辑室。
在报社工作三十多年的专栏作家罗宾·阿布卡里安说：“我们今年在选票上的其他所有竞选都做了背书——对这个最具影响力职位的背书却被撤回，这毫无道理。让大家困惑的是，这种感觉似乎暗示有什么隐情，但我们却不知道是什么。”
一些人呼吁公开解释背书决定背后的政治因素，如果确有其事的话。
前社论委员会成员克莱因说：“如果有解释，他应该讲清楚。当信息缺失时，读者往往会自行推测：是他的女儿在反对加沙问题吗？还是他希望特朗普能降低税收？又或是他的药品待FDA批准，担心特朗普政府的态度？他应该告诉大家。”
报纸前社论页编辑、现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历史学家兼讲师的吉姆·牛顿透露，新闻爆出后，他与宋西翁女士有过邮件交流，他在邮件中敦促她重新考虑。
他告诉唐，这一不背书的决定挫伤了报纸多年来重建“对读者的公民责任感和坦诚”努力，“这会让大量辛勤且重要的工作毁于一旦，而且时机非常不合适。”
宋西翁女士简短地回复了一句“谢谢”，随后还告诉牛顿，她认为他并不理解实际情况。
牛顿回应道：“似乎你也不清楚。”
他补充道，“几个月前你曾向我保证，社论委员会掌控着背书。你确定吗？”
《萨克拉门托蜜蜂报》前社论页编辑丹·莫雷恩表示，报纸在总统竞选中不做背书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们通常已有足够的信息。
他说：“这次的失误在于，决定几乎是在选举前夕宣布的，成了其中一位候选人的谈资。如果《洛杉矶时报》打算不对这次大选背书，尤其是当竞选人是洛杉矶本地人时，应该在六个月前就宣布。现在这样反而为特朗普提供了便利，影响极其恶劣。而且这也引发了对报纸拥有者是否将财务利益置于新闻职责之上的疑问。”
《洛杉矶时报》专栏作家阿布卡里安表示，她仍然感激黄博士当时拯救了这家报纸，并在新闻业艰难时期持续投资。但她认为，黄博士取消背书的解释并不充分。
她还说，这次背书风波引发的公众反应让她感到心碎。她的一位好友，本周取消了已持续40年的报纸订阅。
“员工在多个方面都士气低落，而这件事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