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太阳能科技”墙内开花墙外香”，未来产业发展依赖中国“反哺”

23年前，一位澳大利亚华裔太阳能科学家，带着在澳大利亚大学里研发的技术从悉尼到了无锡，从零开始打造了中国的太阳能光伏板产业。

施正荣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位清洁能源亿万富翁，被誉为“太阳王”。也正是这个缘故，中国领跑了全球太阳能光伏板制造业，并通过不断创新和激烈的市场竞争，让太阳能成为了史上最便宜的电力来源。

与此同时，澳大利亚的理工科毕业生们能够在中国规模最大的一些太阳能公司中谋得高级技术职位，澳大利亚开发的太阳能光伏设计也已成为全球标准。

然而，澳大利亚国内却基本上停止了太阳能光伏板的生产。

由科学家转型为企业家的施正荣建立了第一家千兆瓦级太阳能公司。(Getty: China Photos)

现在，联邦政府准备大力发展澳大利亚本土这一不具任何规模的太阳能制造业，施正荣博士认为澳大利亚需要中国的“反哺”。

“这对澳大利亚来说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机会，”他在中国接受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采访时表示。

“我认为肯定要[与中国]合作，但我认为与20年前的中国相比，澳大利亚现在拥有更有利的条件。”

中国曾利用澳大利亚的创新技术建立了一个产业，而现在澳大利亚需要中国的帮助来做同样的事情。

专家表示，为了大规模生产低成本的太阳能光伏板，澳大利亚需要获得中国在过去20年开发的生产线技术和制造专利。

那么，制造太阳能光伏板需要什么？

中国公司为什么要分享他们的太阳能产业秘诀呢？

“中国的创新技术领先世界20年”

阿尔巴尼斯总理上个月在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地点宣布联邦政府将拨款10亿澳元，用于扩大澳大利亚本土太阳能光伏板的产能。

位于猎人谷（Hunter Valley）的利德尔燃煤发电站（Liddell）去年永久关闭，这是该地区未来十年将关闭的四座发电站中的第一座。

阿尔巴尼斯表示，价值10亿澳元的“SolarSunshot”计划将创造清洁能源就业机会，并通过将制造业带回澳大利亚，将投资重新引入传统的煤矿产区。

“我们本土的创新，但却在海外看到了它所有的附加值，”他说。

“我们曾经错失了良机。但这一代，我们不会再错过机会了。”

英文视频：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上个月宣布Solar Sunshot计划(ABC News)

此后几周，公众的反应褒贬不一。许多能源专家对该计划表示欢迎，认为这是确保关键能源资源供应（太阳能很快将成为澳大利亚大部分电力的来源）并在这个不断增长的全球产业中分得一杯羹。

但一些经济学家和联邦政府的生产力委员会都警告称，政府补贴没有必要，会导致政府资金浪费，因为中国可以更便宜的成本生产太阳能光伏板。

争论的核心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没有劳动力成本优势的澳大利亚制造商如何与进口商品竞争？

清洁能源专家表示，答案在于改变问题本身。

“问题在于全球供应链是什么，我们应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澳大利亚先进光伏中心（Australian Centre for Advanced Photovoltaics）执行主任、新南威尔士大学（UNSW）工程学教授雷纳特·伊根（Renate Egan）说。

伊根教授认为，澳大利亚需要与中国合作，包括欢迎中国太阳能制造商进入澳大利亚。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们在技术创新方面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都领先了20年。”

澳大利亚太阳能先驱穆里尔·瓦特（Muriel Watt）也同意这一观点。

瓦特博士说：“中国在过去20年里一直在大力推动研发，他们拥有迄今为止最好的技术。”

“我们已经落后了太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如何用沙子制作太阳能电池板

从头开始建造太阳能电池板大致分为四个阶段：

1.将石英石和沙子转化为高度精炼的多晶硅

2.将多晶硅熔炼成硅锭，然后切割成硅片

3.清洗、蚀刻、涂层和印刷晶圆，最后制造太阳能电池

4.将单个电池组装成单个模块或太阳能电池板

在这四个阶段中，第一步和第三步的技术含量最高。

澳大利亚唯一的太阳能制造商TindoSolar采用进口组件设计和制造模块。

这些本地组装的太阳能板仅占澳大利亚每年安装太阳能板总数的百分之一。

图表：中国在全球光伏供应链各个环节均占据主导地位

图注：深蓝色-中国

那么，澳大利亚应该将制造能力聚焦供应链的哪个环节？

澳大利亚可再生能源局（Australian Renewable Energy Agency，ARENA）去年资助了澳大利亚光伏研究所（Australian Photovoltaics Institute，APVI），与德勤（Deloitte）和一些主要行业利益相关者合作，调查澳大利亚发展本土太阳能制造产业的可行性。

今年2月发布的《Silicon 2 Solar报告》，概述了澳大利亚建立国内供应链的“可靠且可行”的途径。

该报告建议以全球标准相对适度的规模来实现这一目标，其中多晶硅产量目标为10吉瓦，其他三个步骤为1吉瓦至5吉瓦。

总之，需要10年内政府投入32亿澳元的财政支持。

位于新疆大全石河子的多晶硅生产基地。(Supplied: Daqo New Energy)

相比之下，预计2024年全球太阳能光伏产能将达到近1000吉瓦。

澳大利亚每年安装约5吉瓦的太阳能，随着化石燃料的逐步淘汰以及绿色氢等新能源密集型产业的上线，这一数字可能会增加至50吉瓦。

《Silicon 2 Solar报告》的合著者瓦特博士表示，澳大利亚首先应关注供应链的第一步和最后一步，即多晶硅精炼和太阳能组件组装。

“太阳能电光伏板组装线可以在两年内完成，但多晶硅精炼厂则至少需要五年时间。”

瓦特博士说，澳大利亚在制造太阳能光伏板方面具有多项优势。

1.可再生清洁能源丰富，可实现低碳足迹的太阳能制造

2.拥有大量用于制造太阳能光伏板的原材料，例如用于提炼成多晶硅的沙子和石英

3.拥有顶尖的太阳能研究机构

4.通过20年的研究合作，与中国太阳能产业建立了牢固的关系

瓦特博士说，澳大利亚的另一个优势是它不是中国。为了减少对进口中国太阳能光伏板的依赖，美国、印度和欧洲也在加大太阳能制造力度。为此，他们正在寻找除中国以外的多晶硅来源。

“欧洲人和美国人不想购买中国产品，”瓦特博士说。

“如果我们能够与他们合作在澳大利亚设厂，我们能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更有机会获得这些价值链收益。”

太阳王：中国公司“有意”在澳制造太阳能组件

然而，世事难料。为保持全球太阳能行业的主导地位，去年年初，中国政府曾考虑禁止太阳能光伏板制造技术的出口。

这项禁令可能适用于制造太阳能光伏片所需的铸锭模具技术。

瓦特博士说：“我们必须努力赢得中国的信任，将生产线引进来。”

“我们希望我们的良好关系在此能够发挥真正的作用，因为[中国太阳能行业的]很多人与澳大利亚有往来。”

2002年，施正荣博士与员工一起为中国第一条太阳能组件生产线剪彩。(Supplied: Martin Green)

《Silicon 2 Solar报告》的合著者伊根教授认为，除了晶锭和晶片的生产之外，澳大利亚可能还需要中国在提纯多晶硅和大规模制造太阳能光伏方面的专业技术。

“我希望我们能与中国的合作伙伴合作，”她说。

气候能源融资（Climate Energy Finance）智库总监蒂姆·巴克利（Tim Buckley）对此表示同意。

“我认为制造业[知识产权]是一个挑战，但也是一个机遇，”他说。

“这是加强与中国合作的一种方式。”

那么，似乎担心失去太阳能产品制造全球主导地位的中国为什么要与澳大利亚分享其生产线秘密呢？

一种解释是，中国公司正在寻求多元化自己的供应链，并绕过像印度和美国对中国制造的太阳能板征收的关税。伊根博士说，不将太阳能制造局限于中国符合他们的商业利益。

“我认为中国本身就有多元化的愿望。

“中国的公司也拥有股东，并且像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的公司一样运作。他们想要供应安全和市场准入。”

施正荣认为，鉴于澳大利亚已经从中国进口了大部分太阳能光伏板，而且两国有着悠久的研究合作历史，中国公司有分析在澳大利亚生产可能性的“意向”。

“从头开始，需要支持和合作伙伴，需要供应链、工程支持和人才。一点点通过实践，就逐渐会建立起本地产能。”

Sun Tech于2005年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Supplied: Martin Green)

来自中国制造业的帮助可能意味着中国对澳大利亚太阳能制造商的所有权。

瓦特博士承认这可能具有政治敏感性。

“只要有人宣布这是一家中国全资拥有的企业，那就可以预见政治上的阻力，”她说。

“尽管我们似乎对其他国家拥有我们的供水系统、管道和所有其他一切都相当满意。”

在撰写《Silicon 2 Solar报告》时，瓦特博士和她的合著者联系了中国太阳能制造商，询问他们是否考虑向澳大利亚扩张业务。一开始的反应都是惊讶，但他们得到的回应都是积极的。

“他们已经在越南、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等国家设立工厂，作为多元化的一种手段，但他们并没有考虑过澳大利亚，”她说。

“他们说，‘就是觉得，你们似乎不是一个制造业国家。你们什么也不生产。’”

没有政府支持SunDrive可能会出走海外

澳大利亚是否真能成为太阳能制造国，部分取决于悉尼初创企业SunDrive的命运。

SunDrive于2015年由两名新南威尔士大学毕业生创立，之后迅速成为澳大利亚太阳能行业的佼佼者，获得了大量政府研究资金，并赢得了知名投资者的支持，其中包括Atlassian联合创始人迈克·坎农-布鲁克斯（Mike Cannon-Brookes）和前总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施正荣也是新南威尔士大学的校友，现任SunDrive董事长。

2020年，SunDrive联合创始人David Hu和Vince Allen手持太阳能光伏原型。(Supplied: Sundrive)

SunDrive的一项关键创新是开发了一种用铜替代银制造太阳能光伏的专利方法，铜更便宜也更丰富。SunDrive表示，其结果是太阳能光伏成本降低，发电量增加。

该公司已经在悉尼南部建立了一条20兆瓦的太阳能电池生产线，并计划在猎人谷（Hunter Valley）的利德尔（Liddell）发电站旧址建造一座商用规模的工厂。

该公司首席商务官施韦泽（Maia Schweizer）表示，利德尔工厂的产能将达到“数百兆瓦”。

“我们将尽可能扩大规模，同时还能将产品销往澳大利亚市场，”她说。

但该公司还有更大的野心。施韦泽博士表示，与其他制造商（包括中国制造商）的合作“为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开辟了数百吉瓦的潜在市场”。

SunDrive要想在澳大利亚利德尔设厂，至少需要做到两件事。

首先是中国太阳能企业的持续支持。

“我们与中国公司建立了极其牢固和积极的关系……我们预计这种关系能够继续下去。

“要让这个第一家工厂取得成功，我们绝对要依赖这一点。”

SunDrive太阳能电池在其南悉尼的试点生产线上生产，将很快投放市场。(Supplied: SunDrive)

第二个因素是政府的财政支持。施韦泽博士表示，如果没有这一点，SunDrive可能会在海外建立第一家工厂。

美国等国家正在提供巨额补贴来吸引国内太阳能制造商。

“归根结底，我们的投资者希望看到我们真正启动、发展并取得成功，”施韦泽博士说。

“因此，我们会寻找最适合实现这些目标的地方。”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澳大利亚将重蹈“墙内开花墙外香”的覆辙。

美国投资“漩涡”将资金从澳大利亚吸走

本周二（4月23日），澳大利亚可再生能源局启动了为期六周的公众咨询程序，就10亿澳元的“Solar Sunshot”计划的设计征集意见。

Tindo Solar首席执行官理查德·佩特森（Richard Petterson）表示，澳大利亚应迅速采取行动，制定该计划。欧洲、美国和印度正在建立自己的太阳能制造产业，并寻求确保供应链的安全。

如果澳大利亚花费太长时间，“他们会说，‘我们不再需要你了。’”

“我认为再拖延下去是愚蠢的。”

Tindo公司已经在澳大利亚制造太阳能组件14年，他们在阿德莱德运营着一家150兆瓦的工厂，并在最近公布了在澳大利亚东部设立一座1吉瓦工厂的计划。

佩特森表示，事实证明，吸引私人投资用于这个价值1亿澳元的“超级工厂”是一个挑战。

由于美国《通胀削减法》（Inflation Reduction Act）释放了数十亿美元给清洁能源产业注资，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投资“漩涡”，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资本。这使得在澳大利亚资助清洁能源项目变得更加困难。

佩特森表示：“要求私营企业单独与其他政府支持的企业竞争是不合理的。”

他认为，如果没有Solar Sunshot的财政帮助，Tindo超级工厂就不会建成。

他估计，该工厂的规模经济将使Tindo公司能够将组件的制造成本降低10-15%。

这将使澳大利亚的产品价格与进口的高质量中国制造的太阳能板大致相同。

“为什么我们不能自行制造太阳能板？”他说。

“如果像过去30年那样认为我们做不到，那么最终我们本土生产的产品会越来越少。”

“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想，那么我们本土将没有工业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