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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屏幕上定格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画面。几名年轻人沉睡在厚重的白色被子里，呼吸绵长，背景灯光昏暗。观众们以为这又是“Lokal”团队不眠不休的第十二个直播日——他们已经坚持了298小时。
然而，距离镜头最近的那具身体，却再也没有醒来。
他是Jean Pormanove，网络上人称“JP”，现实中的名字叫Raphaël Graven。46岁，曾服役于法国空军的他，在退役后没有转向相关职业，而是——成为一名主播，还拥有数十万粉丝。
然而，就在这场为了筹集 4 万欧元捐赠目标的“马拉松直播”中，他在镜头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数小时后，这段死亡实录被无数人二次传播，震惊全法。政府官员出面谴责，警方立案调查，媒体深挖真相。Jean的死，像是一枚炸弹，把“娱乐至死”的虚拟狂欢撕开了最血淋淋的裂口。
Raphaël Graven的早年并不属于互联网，而是属于军队。1997年至2007年，他在梅斯-弗雷斯卡蒂空军基地服役，我们无法得知十年军旅留下了怎样的痕迹，或许是纪律、坚毅，又或者带着沉重的孤独。
退役后的十多年，他并未在网络上现身。直到2020年，他才重新进入公众视野——这一次，不再是穿着制服，而是坐在屏幕前打游戏。
那一年，为了控制病毒传播，法国处于封锁时期，人们困在家中，上网几乎是唯一的娱乐。Raphaël在Twitch上开播，昵称Jean Pormanove，凭借激烈的情绪反应迅速走红。
他在《Fortnite》、《FIFA》、《GTA》里因为失败而愤怒咆哮，摔东西、喊叫。观众被逗笑了，粉丝数量激增，但谩骂和嘲讽也随之而来。
“失控”成了这位中年男子的标志。“JP”这个名字，也成为网络狂欢的对象，和取笑的靶子。
粉丝增长迅猛：Twitch、TikTok、Instagram……他的订阅数以十万计。他与法国一些知名主播如The Kairi 78、Le Bouseuh同台，逐渐站稳脚跟。
但这条路，也为之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2022年7月，是Jean的第一个转折点。
他上传了第一条转型视频——《我被攻击犬吃掉了》。冲击性的名字预示着视频内容，这是一次“挑战”，而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观众们发现，“JP”不再只是个宣泄情绪的玩家，而是一个被推入“极限娱乐”的人。
他与两位年轻主播“Naruto”（Owen Cenazandotti）和“Safine”合作，组成了“Lokal”团队。直播平台换到了Kick——一家以宽松监管、丰厚分成著称的平台。
起初是一些“挑战”，但很快，节目逐渐失控。“JP”与另一位身有残疾的成员“Coudoux”常常成为取笑对象：
泼油漆、辱骂羞辱；
财物被偷走；
甚至被迫参与暴力表演。
这些画面并非偶然出现，而是他们的“节目模式”。为了流量和打赏，他们以羞辱和暴力为舞台，Jean成了最主要的受害者。
并不是所有人都“享受”这种过于激烈的视频，质疑声源源不断。而Mediapart的一篇调查报道，彻底揭开了“Lokal”的残酷真相。
媒体曝光后，尼斯警方立案，罪名是“对弱势群体的暴力”和“传播侮辱性影像”。Naruto和Safine被拘留问话，但在否认指控后，他们被释放，没有受到正式起诉。
这次与法律“擦肩而过”，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他们甚至加大了表演的力度。羞辱继续，观众依然打赏。Jean在其中愈发消沉，却似乎无力挣脱。
2025年8月初，“Lokal”宣布一场全天候马拉松式直播：24小时不间断，直到筹集到 40000欧元为止。为了刺激观众“慷慨解囊”，殴打和羞辱重演。
十二天的连续直播，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囚笼表演”。镜头24小时不关闭，吃饭、睡觉、甚至冲突都被放大。
观众在弹幕里怂恿，施压，要求更多刺激。“JP”则逐渐消瘦，神情木然，连反抗都快要没有了。
就在他去世三天前，Naruto抢过Jean的手机，公开念出他发给母亲的消息：
“妈妈，你好吗？被困在这个死亡游戏里……我感觉像被囚禁了，受不了了，我想离开。”
他的妈妈回复：“你瘦了，很疲惫，”简单的词句，却透着说不尽的心酸。谁能忍受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镜头前成为被戏弄的对象呢？
可他的“同伴”仿佛没有任何同情心。“看看你，多有精神啊，你从来没有比这时候更好了，真是混蛋，”Naruto在在直播前公开嘲讽。
屏幕前，观众哗然。但这片段并未让表演停止，反而被当成笑料。
第十二天，直播已持续298小时，距离目标只差4000欧元。观众注意到，Jean已经很久没动过。有人在弹幕里喊：“去看看他！他还好吗？”
Naruto是怎么做的？他没有走过去，没有呼唤名字，而是随手拿起一瓶水，朝他的头丢过去。瓶子砸在额头上，Jean没有反应。
沉默在蔓延，然后画面戛然而止。直播被关闭，再也不会重启了。
当消防员和宪兵赶到位于尼斯附近Contes小镇的直播间时，Jean早已失去生命体征。年仅46岁。
超长的直播，镜头前的悲剧……Jean的死引爆法国。
数字事务部长Clara Chappaz在X上写下：“一场绝对的恐怖。”她要求Arcom（法国视听监管机构）和Pharos介入调查。
Kick平台发声称“深感悲痛”，承诺调查，却被质疑监管不力。尼斯检察院展开调查，等待尸检确认死因。
与此同时，那段他沉睡不醒的直播片段，被无数人下载、二次传播，在社交媒体上反复播放。有人愤怒斥责：“这是对死者的二次侮辱。”
在远离尼斯近千公里的摩泽尔，Jean的母亲Joëlle Graven在Facebook写下了告别：
“大家好，我是Raphaël的母亲。今天清晨，我的儿子离开了我们，享年46岁。这是痛苦的时刻，但我希望他的战友、朋友们能知道这个消息。谢谢大家的善意。”
军旅旧友纷纷留言悼念，称呼他为“Rafa”，有人写下：“我失去了一个伟大的朋友。”
如今，调查仍在继续。Naruto的律师表示：“所有镜头都是摆拍，他没有任何犯罪行为。他在为失去好友而悲痛，”律师还呼吁大众，停止对Naruto的网暴。
Raphaël Graven的葬礼也在筹备中，美国主播Adin Ross公开发言，会和说唱歌手Drake一同提供资金支持。
Naruto与Safine是否需要承担法律责任？Kick平台是否需要加强监管？目前尚无定论。
Raphaël Graven已经永远消失在那片屏幕的静止画面中。他最后的形象，是裹在白色被单里，一动不动。
镜头没有给他尊严，却将他的死亡放大给了整个世界。 |
